一個女鬼不稀奇、一個小鬼也不稀奇,但是一個女鬼背著一個小鬼在枉死城裡走動還是很罕見的。
為了趕快結束這種尷尬的狀況,京娘走得飛快,卻引來更多鬼的注意。
火速奔入家門,京娘連忙把這小表哥往榻上一放:「玉郎、玉郎。」
玉郎呻吟了一聲,悠悠醒來:「這是哪裡?」
「我家。」京娘說。
話一出口,心裡微微一酸,說是家,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小院跟幾件家具,除了她之外,不曾有任何鬼踏入此地。
想到這裡,這位記不起來的表哥倒是第一個來拜訪她的親人了,京娘的臉色柔和了一些。
玉郎看了看四周,好奇地問:「記得妳從前最喜歡到處拾些花草啦、松果啦、鳥窩什麼的,怎麼此處一件也無?難道妳家人沒把妳愛用的東西燒下來?」
「我倒是親眼見她們燒了,只是不知為何,不曾收到。」京娘苦笑說。
「妳沒去問差官?」
「何必問呢?那些東西有或沒有,有那麼重要嗎?」
玉郎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妳這凡事都不擔憂、也不記恨的性子還是一樣。」
「是嗎?」
「可不是嘛,不過屬妳的東西,不拿回來是不行的,走吧,我帶妳去領。」
玉郎坐起身來,拉過京娘的手就往外走,健步如飛,來到蒲州里的差房,熟門熟路地與那些鬼差們打過招呼,逕自入內。兩人來到一處像是倉庫的地方,一個身穿紅色號衣的鬼差蹲在倉庫門口嗑著花生,見他拉著京娘的手,便笑著問:「小後生,這是你的娘子?」
「我一個孤鬼,哪有這等福份?」玉郎笑著回答,京娘低頭看去,那張稚氣的臉上,卻是相當圓滑的表情,果然,那個鬼差問起來意,玉郎便把京娘的事說來,鬼差也不問也不查,一揮手就放他們進去了。
倉庫裡滿坑滿谷地堆著各種雜物,一落一落按著收到的時間放著,玉郎帶著京娘往她死去的那年找,從一大堆的東西裡找出了她的被褥、衣裳、書籍和其他的雜物。玉郎幫著她把這些東西都打包了,隨手撿起一串珍珠,對京娘說:「伸出手來。」
京娘依言,玉郎將那串珍珠扭了兩圈掛在她手上:「這樣好看。」
珍珠在陰暗的倉庫裡,瑩瑩生輝,京娘輕輕撫著珠串,惋惜地說:「可惜不是我的東西。」
玉郎微微一笑,天真無邪地說:「誰又能說不是妳的?」
京娘心中一驚,卻見玉郎已經背起包袱往外走了,她低頭,珠子在她腕上閃著月光般的色澤,令她愛不釋手,她把袖子往下扯、把珠串往上推,想蓋住珠光,但是剛走了幾步,珠子又滑下來,發出輕輕的撞擊聲。
極輕的聲音,卻讓京娘站住腳,連忙褪下珠子,往裡頭一扔,做賊似地拎著自己的東西,低著頭快步走出了倉庫、差房,沒有看見玉郎從懷中拿出幾樣貴重的東西塞給鬼差。
她當然也不知道,這座倉庫為了防止鬼差偷盜鬼魂的東西,下了咒術只讓裡頭存有東西的鬼魂進去。
她當然也不知道,鬼差們自有監守自盜的方法,只要有一個鬼還一直有東西在裡面沒拿走,那個鬼就可以一直進入倉庫,而玉郎就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京娘憤憤不平地衝回家,渾然不顧玉郎在後面追著她跑。
直等回到自己家裡,京娘丟下東西,對著跑過來的玉郎怒目而視。
「怎麼啦?」
「你怎麼能偷別鬼的東西!」
聽到「偷」字,玉郎原先笑嘻嘻的臉沉了下來,白皙的皮膚轉成蠟黃、最後黑乾,濃密的黑髮也變得稀疏零落,化成了一具乾瘦枯癟的孩屍,那一身簇新鮮亮的錦衣繡褲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刺眼。
連這身衣服也是從那座庫房裡偷出來的!京娘恍然大悟,她心中一凜,也散開魂氣、化出了本相,她沉著聲音說:「出去!」
「妳敢叫我出去?」玉郎原先稚嫩的嗓音變得尖銳,他一撩衣角,穿著鞋子就跳上了榻:「往後,這就是我的房子!」
「滾出去!」
京娘大怒,伸手要打,玉郎身子一矮,就閃過了她的手,一溜煙跑出了院子,遠遠地,他大笑著說:「妳父已將妳許配給我,過不久便要合婚,婚書若到地府,妳就是不從也得從!」
「什麼!」
京娘嚇壞了,呆呆地望著玉郎逃跑的背影,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渾然忘了玉郎身上還背著她的東西。
突然,她感覺有一道視線,她抬頭看去,是一個眼神飄忽的男鬼,閃閃躲躲地在看她,她板著臉,假裝鎮定地往後一退,砰地一聲把大門關上、插了門閂,又退進房屋裡,一樣下了門閂,把家具搬了過來、把門頂住。
「這都怎麼了!!!」京娘挫敗地吼著,顧不得房子裡一地狼藉,她連忙閉上眼睛,回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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