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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光這系列的劇照拍得非常美 |
之前有一次，在公視看到國光劇團2010的新編戲《狐仙故事》，本來我對這個
故事沒有什麼愛，也不抱太大期待，剛好轉到就來看一下吧～
結果從大概三分之一之後開始看，大驚！！！也太好看！！好看到已經被新編
戲雷了許多遍的我都忍不住要寫篇心得護航一下了。
當然，在大推之前先打臉，以免看完之後太有期待驚為絕世佳作，結果發現還
好，於是回來打我臉。
我不滿意的地方有兩點：
一是唱腔，雖然導演跟編劇有解釋，因為故事的主軸有三個層次，所以唱腔不
能像平鋪直述的老戲那樣有主唱段。但是我還是不滿意，關鍵在於唱功是京劇
的根本，我不否認這幾個演員的功力都很好（而且這次都聽出有進步），但是
沒有唱段其實也顯示整個戲的場景切割得太過零碎，以至於無法使情緒連貫，
常常是天女散花式的這句話很好、這個情感很好，但是沒有被展開。這個問題
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國光的新編戲十有六七都是這樣，應該是要改進的。另
外,也因為唱段很散，導致唱腔實在是很奇怪，聽不出主旋律沒關係、聽得出
有崑曲的影子沒關係，但是你不要設計那種連演員都唱得卡卡的唱腔啊！很浪
費演員的嗓子！！！
二是那個桃花做得好僵硬......其實我覺得這齣戲有一點牡丹亭的影子，可是
青春版牡丹亭的花枝做得就很細緻真實，國光的桃花枝是狐仙的重要道具，同
時也象徵著人類極易消散的年華，但是做得超級僵硬，跟筷子弄得差不多...
花也很死板，我只是期待多一點落英繽紛的fu啊！偶湊了嗎！！！
雖然是有這兩個讓我忍不住碎碎念的點，但是整體來說，這齣戲我會打90分
我欣賞這個故事的理由有五：
一是故事非常有創意
真的非常有新意！！！狐仙的故事有很多，什麼人狐戀愛的啦、公狐狸被母狐
狸家暴的啦～～這些都已經是很常見的東西，宿世因緣也早就是老梗了，但是
這次的故事賦予了狐與人之間一種跨越慾望或者戀慕之間的感情，對比三個人
兒兩盞燈中女性的幽怨，狐仙故事闡述的是一種可貴的愛情，叫做「成全」。
故事的一開始是狐狸化作女身，與獵戶相戀，但是不見容於村人，導致獵戶為
了保護狐狸而被村人誤殺，痛苦的狐狸在失去情郎之後決定再也不化作女子。
若干年後，狐狸所在的山中來了一個小女孩，好心的狐狸常常保護她不受傷，
直到她年紀漸長，這種一開始的愛護，開始變成戀慕，於是狐狸化作男身，常
常與這個少女相會。但是少女總是得嫁人，父母強迫她嫁給青梅竹馬的鄰家少
年，她不願意就跑到山中希望狐狸帶她走，但是在滿山尋找少女的人聲與火光
中，狐狸想起的卻是情郎因圍捕而死的慘狀（創傷開關開啟？），因為不希望
少女因牠而亡，狐狸狠心地趕走少女，自己也逃到西域去了。此後，因為思念
之情太過痛苦，狐狸請朋友石頭精幫忙，把這一世的記憶封印（沒錯！在戲中
就是用封印這個詞...）起來。
又過了若干年，又化作女身的狐狸隨著妖精雜技團到處巡迴，在鬧市中撿到走
失的小女孩，一時間母性氾濫就收養了她，帶到西域，取名「也娜（媽媽啊！！！
是也娜啊！曹野那姬的野那啊！！是粟特語裡「最喜歡的人」啊！！）」。等
到也娜長大後，妖精雜技團佑來到城市中，被也娜的親生父母撞見，一番波折
之下，狐狸決定把也娜還給她的父母。當然，妖精養大的小孩是不可能見容於
一般人的家庭，最後也娜的親娘不忍心看女兒受苦，就又把她還給了狐狸。
欸都，經過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一些事情之後，總之，狐狸想起了與少女的故
事，也娜則夢見了男身的狐狸。又經過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一些事情，狐狸發
現其實也娜記得的事情很有限，關鍵其實是在牠自己想怎樣對待也娜。
於是，狐狸就決定順從也娜的想法，讓她自由地活著，同時以女身繼續做她的養
母。但是妖不會老、人會老，也娜年華老去，狐狸卻依然年輕，為了延長她的
壽命，狐狸決定要來去偷仙草（我說啊，你們不能好好去跟人家借嗎？你們這招
整個就是跟白素貞學的呀！），也娜不想讓狐狸闖山喪命而悄悄離去。
故事的最後，狐狸恢復了男身，追尋也娜而回到當初他們相識的山中，看見的卻
是垂垂老矣的也娜與上一世少女繁衍下來的後裔。即使忘記了當初見過的男身狐
狸樣貌，也娜卻還能認出那就是她認識一輩子的那隻狐狸
不論是男身或者女相，狐狸依然是那隻狐狸，少女也依然是那個少女。
人客啊！你有看過這麼複雜的京劇嗎！！狐狸的三世情緣中，獵戶的部份比較薄
弱，但是在少女跟也娜的部份，我覺得非常動人，我反而不贊同導演或編劇說的
「狐狸其實沒有主體性」，我覺得真正主導故事的其實是狐狸，是牠有一種對人
的包容與關懷，所以才會有這整個故事吧！！（我一直覺得會喜歡人類的狐狸
是倒楣至極啊！狐狸壞得過人嗎？）
狐仙故事選段（宅女慎入，踩進去應該會迅速成為男狐粉絲）
二是編劇真的有很大的突破
是說,台灣京劇界離經叛道是從「慾望城國」開始，直到今日，當年被梨園與觀眾
輕則責罵、重則驅逐的年輕演員，已經為當代的頂梁柱，台灣的新編京劇也得以
免於大陸新戲那種繼續教忠教孝、要不就像豔光四射歌舞團那樣的命運，而走出
一條加入更多新思維、勇於與傳統和現代對話的路子。
國光的藝術總監王安祈老師，我覺得是一位非常令人敬佩的學者與創作者，她的
情思細膩、語言婉轉，能夠精準地用充滿古意而不艱澀的文字，傳遞出能夠打到
人心的情緒。同時，她也能吸收她學生們的創意，使得劇團能夠與當代的社會連
結，這幾年，國光的新戲在我們這一代的接受度與話題性都很高，有很大一部份
是國光的新戲一直在尋找我們所關心的話題。
此外，近年國光的重要編劇趙雪君學姐，我覺得真是越寫越好了，趙雪君學姐原
本是台大歷史系的學生，研究所改念中文，這些年她參與的幾部戲中，我覺得三
個人兒兩盞燈其實彰顯出我們熟知的唐代宮廷之外，更加添了一種很現代的寂寞
與暗戀的情愫。狐仙故事的一大宣傳點是趙雪君學姐是受到漫畫的啟發，因為那
本漫畫我沒看過，所以我不好說，但是另一個來源則是聊齋中的封三娘故事，在
過去，這可能是一個狐狸因為喜歡人類而作繭自縛的故事，但是趙雪君學姐跟王
安祈老師都注意到「為什麼一隻母狐狸要為人類少女找丈夫？」，因此深化了這
個故事，使得故事中的狐狸與少女的感情顯得單純（牠是狐狸呀～你要要求牠複
雜到哪裡去咧？），同時也因為這種單純而不在乎付出，但是也使得整個故事中
的思念變得甘苦難言。
大概也因為趙雪君學姐還年輕的關係，她筆下的感情雖然從步步為營的暗戀轉為
心甘情願的成全，但是仍然不脫青春易逝的感慨。其實我在這齣戲中仍然可以發
現牡丹亭的痕跡，在背景與人物中，則一直讓我感覺到楚辭，只是那種痕跡不只
是單純的模仿，已經是滲透成為整個主題的一部份，我覺得這是傳統與現在的一
種承襲。
三、演員真的是超敢演的
欸都，超敢演不是說在台上脫衣服什麼的，而是這齣戲實在是太跳tone，以至於
演員無法用正常的京劇表演方式來詮釋，不過台灣的新編戲一向都是很跳tone，
所以沒有什麼突破不突破的問題，只有詮釋得好不好的問題。
一個一個來說，先說女狐，女狐的演員是朱勝麗（也名朱安麗），我很欣賞她的
基本功，身段很一流，請仔細看她的步伐，即使演的是一個婉轉溫柔的女狐，她
的步伐依然輕盈（沒辦法，人家是小花旦出身啊～）。我覺得她這次發揮了她在
身段上的優勢，使得女狐有一種柔若無骨卻又看得出線條的美感，同時，還有一
點像媽媽一樣的溫柔，唱腔在某一部份上因為割得比較碎，也彌補了她的唱功上
的一些不足，但是，她的手一直都怪怪的......好像少了一點圓滑的感覺。
男狐的演員是盛鑑，是吳興國的弟子，不論身段唱腔長相都超像吳興國，我其實
一直覺得他有點可惜，因為相貌比較有棱有角，所以演老生總顯得有點不夠莊重
（唐文華的臉就是標準的老生臉啊～多圓哪！），而且吳興國跟盛鑑都有一種霸
氣外露的剛氣，骨架又比較突出，總覺得有些戲就是有點遺憾。但是這齣戲中，
盛鑑的妝跟衣服設計得很不錯，彌補了他相貌的稜角，同時又讓他的身材得以發
揮一種仙氣，一直讓我想到〈招隱士〉中隱於山林的王孫（其實也讓我想到夢蝶
中的楚王孫）。而不過盛鑑這次的表現十分亮眼，在於他詮釋出一個中性的狐狸
精（女狐實在是很女），除了他自己說的參考梅蘭芳之外，我覺得他其實有一點
崑曲巾生的感覺（只是巾生大多是色狼，他不是），水袖使用靈活，步伐也處
理得更收斂一些。唱功的部份，我覺得他這幾年的進步好大！嗓子突然亮了很多，
後來聽說是他受了裴豔玲的指點，不去刻意強調音量而是仔細處理聲音的細節，
這一點真的很特別，他的聲音偏高，和唐文華寬厚敞亮的嗓音不同，適合處理一
些性格比較糾結的角色，但是他在這次的演出中，傳達出身雖退卻、心卻不自覺
前進的拉扯，思念與掙扎在他的部份顯得更為明顯，是一種很溫柔的內心角力。
同時，他雖然是演男狐，也要承載女身時的記憶，所以我覺得這部份對他確實是
表現得非常非常好。所以從這齣戲開始，我就變成他的鐵桿粉了！
是說，我之前好不容易摸進去後台看到盛鑑本人，但是我只會傻笑.......
放我進去的同學說：「謝金魚我一輩子沒看過妳這樣......妳不是應該去跟人家要
電話嗎？妳為什麼整個就孬掉了！我鄙視妳！（指）」
至於也娜與少女的演員陳美蘭，嗯......我覺得她真的是頗有實力的好旦角，適
合演這類小家碧玉型的角色（但是反過來說就沒辦法撐起像楊貴妃或穆桂英那樣
光芒萬丈的強者了），這齣戲中的兩個角色，其實差異不太大，只是少女有面對
愛情的攻防和一些可愛的小心機，也娜則是有點蕾絲邊的傾向.....只是我覺得很
可惜的一點，是她的唸白通常都很現代，可是她是用道白不是京白，所以唸起來
真的還是卡卡的......雖然她那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演出
是非常動人的。
四、服裝很敢做......
我要說，這次的服裝實在太cosplay了！！！設計師妳是同人女吧？？？我覺得
看習慣老戲的人一定會想砸死這個設計師，可是我覺得這次的戲本來就很跳 tone，
所以這次的設計我是可以接受的。男女狐的服飾相近，但是略有不同，幫助觀眾
製造出這兩個角色其實是同一個人的錯覺。只是我不太滿意妖精雜技團的衣服，
很像紙風車還是什麼水果奶奶兒童劇團出來的...但是我也不想看到拿出蚌殼精
的蚌殼來，所以～～～（攤手）
五、舞台設計跟燈光很不錯
舞台設計其實相對簡約，使用了一種可以彎曲的紗幕來重疊場景，我覺得頗有
創意。（胡雪嚴那次把舞台一次切割成四五個格子的作法實在太驚悚......）
呈現竹林的時候，也沒有真的弄出個竹子來，反而用一種像鐵架的方框框重疊
來呈現，還算可以接受這樣。
另外，我還滿欣賞這次的燈光（第一版青春版牡丹亭的燈光是悲劇，所有人都
像鬼一樣，全部都是青臉），精怪的部份有一種月光的清冷感，人的部份則是
溫暖的黃光，整體上調配得很不錯。
總結來說，這齣戲雖然不像三個人兒兩盞燈有一些歷史的東西可以討論，但是
在人情的詮釋與故事情節的深度上，都是很動人的，盛鑑表現得非常好，如果
唱腔可以讓他再多發揮點會更好。
另外，狐狸可以不要愛上人類嗎？會倒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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